“蘇璟來了。”

顧長卿忐忑的看著秦小姐，生怕她一個沖動沖出去找人算賬。

這才幾天，表面看著秦小姐已經恢覆往日沈著冷靜的模樣，誰知道內裏是不是壓抑著，只不過還未找到爆發的機會呢。

秦小姐果然楞了一下，臉上表情僵硬，青白變了一下，最後恢覆冷淡。

“那又怎麽樣，我和他確實還有話要說，但是現在不合適。”

她說道，轉身要走。

顧長卿連忙伸手攔住，大步跨到她的前面，再次定定的望著她。

“他說有話要跟你說，我覺得你們兩人還是見一面吧？”

話的語氣雖然是商量，商量裏面卻是不容拒絕。

秦小姐擡頭去看，看著顧長卿欲言又止的樣子，心下生出一個疑惑。

“到底怎麽了？”

顧長卿提著一口氣，猶豫了很久才說出口。

“高後下旨，將蕭家三小姐許配給他，而你和他當初的婚約作廢。”

“那又怎麽樣？”

秦嫃嫃已經是個“死人”，這會躺在京郊河邊地上，天天望著一江之水來來往往，這樣情況下她還會在意未死之前的婚約嗎？

“蕭雲菁這時候纏著長悠呢。”

秦小姐挑眉，望過去，滿臉不可思議。

“然後你還要我去見蘇璟？”

寧長悠這會是睡著了，蕭雲菁要是圍著他哭哭啼啼十有八九會被弄醒，弄醒以後更累病更重，他作為好友不應該想辦法把人拉開，反而要拉著她不讓她去，甚至借口支開她？

“有些事情，也許你不想見。所以你要不還是避一避比較好！”

顧長卿松了口氣，終於艱難說出口，盡管說出來以後，他自己都不能肯定對方到底聽懂沒有。

“不是說兩個人有什麽，你也知道長悠現在的身子肯定什麽也做不了，更何況蘇璟也在，那就更加不可能有什麽。”

秦小姐後退一步，再次冷笑。

“長卿，你到底在說什麽？如果蘇璟是跟著蕭雲菁去見了長悠，那你現在又想讓我去見誰？”

顧長卿被這一句話問的差點閃了舌頭。

這當然是真有人要見她，但是要見她的這個人的身份，甚至比蘇璟的身份還要尷尬。

“你要不就直說，要不就不要攔我。這樣吞吞吐吐，你覺得你能瞞得過我？”

顧長卿徹底放棄，他說話再厲害，也只不過能夠糊弄糊塗人，但是在清醒人面前，他的話根本走不過三個回合，尤其是他現在還心虛。

“蕭雲卓跟著蘇璟一起來接蕭雲菁，蘇璟去見蕭雲菁，蕭雲卓正在等你！”

所以也就是說，蕭雲菁聽說賜婚的事，哭哭啼啼去找寧長悠拼最後一次，蘇璟追了過去，蕭雲卓卻在等她。

蕭雲卓為了她拋棄去追蕭雲菁？

“那蕭雲燕呢？”

顧長卿瞧了瞧自己的身後，秦小姐昏迷的時候蕭雲燕負責照顧，在那之後一直跟在自己身後，這會自己親哥哥來了，當然是在親哥哥後面。

“那好，我見。”

秦小姐說道。

蕭家兄妹兩人站在偏廳，也不坐下，也不言語。

明明彼此有很多的話要說，但是話到嘴邊卻不知道從哪一句開始說起。

“哥哥。”

蕭雲燕率先忍不住開口，剩下半句話卻被蕭雲卓擋回去。

有些話，事先沒有說，事後就不必說。

蕭雲燕只好把話重新咽回去，期期艾艾的看著門口。

秦小姐踏門而進，正好撞上蕭雲燕期盼的目光，微微點頭以後，收回視線往前。

“你找我？”

她站在蕭雲卓面前，對方聞言轉過身，上下打量她，臉色覆雜。

“好些了？”

他問道，語氣裏面滿是關懷，這和以前的客套不一樣，這句問話是真心誠意。

秦小姐語氣軟了下來。

說到底，蕭家對她有恩，不說過去，就說那日若不是蕭雲卓率先帶人來救，只怕當時所有在場的人都難逃一死，對於這樣的大恩，就算抵不過過去曾給她帶來的傷害，無論如何也能換回一個好語氣。

“好多了，當日多謝你。”

這句多謝也是真心誠意，蕭雲卓聽的心裏既寬慰又心慌。

那日他敲暈秦小姐，想起之前顧長卿那麽做，秦小姐就此失憶，他很擔心，這樣的情況再來一次。

好在只是昏迷了三天，醒來以後情況沒有重新來一次，只是他看著秦小姐的臉，似乎往日臉上慣常的笑容已經看不見了，甚至眼底偶爾的幽深也被冷靜替代。

還是受傷了，還傷的很重，畢竟青青死了。

“青青的事……你節哀。”

蕭雲卓說道，顧長卿特意告訴過他，這件事現在雖然是禁忌，但若是可以還是幫忙提幾句。

有些禁忌是用來忌諱的，有些禁忌卻是需要打破的，這個就是。

不管接受不接受，人都已經死了，長痛不如短痛，也許發洩出來以後情況會好很多呢？

這是顧長卿的想法，也很符合他的思維，蕭雲卓雖然並不完全讚同，但還是會完成托付。

秦小姐臉色果然變了一變，若說剛才臉上還有些緩和，現在則完全已經變色。

“你是來做說客的？”

她問道，聲音突然拔高，一步跨近蕭雲卓。

蕭雲燕眼見連忙擋在兩個人中間，她的面子也許不夠大，但是秦小姐也許會看在她的面子上不至於動手。

若說整個京城，誰最有可能又敢來給寧長菊做說客，只有可能是蕭雲卓。

蕭雲卓和寧長菊，就如顧長卿和蘇璟，就算兩個人心意不相同，彼此有不合，但是最終依然還是朋友。

“秦小姐，我不是來做說客的，若我是來做說客的，那我又何必來？”

有些說客需要說，有些說客卻只需要做。

蕭雲卓現在的情況，不能說，只能做。

“我不承認他依然是我的好友，而我今日也是為他而來，但我不是來做說客的，我只是來見見你，看看你可好，然後說說我的事。”

他的事？

秦小姐挑眉，擡步到案幾邊坐下。

這是願意聽，又或者給他一個機會，讓他說，聽不聽，再說。

蕭雲卓和蕭雲燕對望一眼，兩人也跟著在案幾邊坐下，蕭雲燕擡手要去拿放在一旁的茶具，卻被秦小姐率先奪過來。

“蕭大公子還未試過我煮的茶吧，今日就試一試。”

說的是蕭大公子而不是蕭侯爺，說明念的是當初在豐城的情分。

蕭雲卓默然點頭，蕭雲燕也只好收回手。

“蕭大公子有什麽想說的，可以直接說，若是和蕭雲菁有關，我不會聽。”

說是一回事，聽是一回事，聽是一回事，信又是另一回事，而做，則是完全根本不相幹的事。

蕭雲燕咬著唇，她是不同意蕭雲菁再去見寧長悠的，只是看著自己的堂妹跪在面前，就怎麽也忍不下心去。

“我不是想說她的事。”

蕭雲卓說道，看著秦小姐行雲流水的動作。其實他曾經有喝過秦小姐泡的茶，只是對方也許忘了吧。

“我想說我的事。”

他再次強調，剛才他是用這句話成功的將人留下來，但是顯然對方是不相信的。

秦小姐沈默不語，暗示他繼續說下去。

蕭雲卓張了張口，猶豫著要不要讓蕭雲燕退下，沈吟一刻以後嘆氣，終究還是繼續說下去。

“其實，當初我和你退婚，是我祖父的決定。”

他說道，觀察著秦小姐的表情。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最近知道的事情太多，受到的打擊太大，他自以為這句話說出來以後能換回秦小姐一個停頓一個驚訝又或者任何一點不同，結果都沒有。

“那又怎麽樣？”

她只是那麽說道，似乎這一切早就了然於心。

“但是當初我可以不那麽做，畢竟執行人在我，跟你有婚約的是我，只要我認定你，那婚約就不會退。”

秦小姐依然還是那句話。

“那又怎麽樣？”

前一句話，是對事實的不屑，後一句話，則是對事情的不理解。

“事到如今，說這些有什麽用？還是你覺得，現在告訴我這個，能改變任何現下的局面？”

現下的局面就是“秦嫃嫃”已經死了，曾經和蕭雲卓有過婚約的人，在和蘇璟成親當日被寧成章殺死了。

這和當初蕭家是不是有這段婚約，有什麽關系嗎？

其實是有一定關系的，畢竟若是不退婚，也許就不會有後面的事，但是事情並不一定完全是這樣，畢竟就算不退婚，秦小姐的身份也遲早會有人懷疑探聽，公開以後也一樣會引來眾人關註，結果是一樣的。

唯一不一樣的大概是，如今“秦嫃嫃”死的時候孑然一人，不算蘇家妻，葬在京郊外，而若是沒有退婚，她則只是個平凡婢女，至於墓地的位置，只怕是不會變的。

“最開始的時候，長菊是勸我不要退婚的，當時我沒同意，現在想來，也許這就是天命。當初我祖父順勢而行，跟在高皇帝身邊，卻又逆勢而行，偷偷將你藏在家中，成為我妻，卻又因為害怕逆勢而行的報應，給我留下書信留下真相，最後卻自以為看透天命而想逆天改命。”

他說道，面前多了一盞茶。他感覺口幹舌燥，不顧燙一口飲盡。

茶入口甘甜卻越品越苦，和平日裏喝到的完全不一樣。

“所以我覺得，若說對不起你，旁人若是有三分，那我是有十分。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在我，我自以為看透天命，試圖逆天改命，將蕭家重新領回風暴圈中，還傻傻的以為很聰明，能夠挺過滿城風雨。”

“但是事實證明我錯的離譜，不但身陷囹圄，更是讓整個蕭家，讓你，讓你身邊那些關心你的人，跟著我，在這腥風血雨中前行。”

說到這裏，他苦笑了一下，伸手拿過秦小姐煮好的茶壺，再給自己倒了一杯。

秦小姐望著他的動作，面色平靜。

“看來你還是不知道，這一切的一切，在一開始就註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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